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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转动着地球仪,突发奇想:身在欧亚大陆东端,穿越到欧亚大陆的西端,甚至再跨越到另一个大陆,会是怎样的体验?
于是就有了这次行程:从东海之滨向西北,飞越苍茫的西伯利亚,俯瞰仍在冰封的江河山林,越过欧亚分界线乌拉尔山脉,巡视平静的波罗的海,抵达欧亚大陆最西端的葡萄牙,领略“陆止于斯、海始于此”的云飞潮涌。之后跨越直布罗陀海峡,登陆非洲大陆,在摩洛哥境内翻越北非的阿特拉斯山脉,进入撒哈拉沙漠,探访柏柏尔人的家园。然后折返,走访几座阿拉伯古城,再次北渡海峡,左手牵起大西洋,右手挽着地中海,进入欧亚大陆西南端的西班牙,体验安达卢西亚风情、寻访欧洲中世纪古城、走过马德里街头,抵达地中海西岸的巴塞罗那。一路张望海滨、沙漠、山林流动变幻的风景,体验时尚和沧桑交织的城市影调,领略多种文化交流交汇之中色彩斑斓的风情。

一、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上午从上海出发,约八个小时后飞越乌拉尔山脉,从亚洲进入欧洲。飞机左手边的山峰冰封雪压,右边舷窗下江河仍未解冻。
跨越八个时区、一万多公里的行程,无疑是一次时空大穿越、景观大集成、文化大会餐,但对于我,更是得到了一个回望人类大航海时代的绝佳位置。
大航海开启的东西方物质与文化的交集、交战、交流、交融,引起了地球前所未有的震动,也推动了世界光怪陆离的演变。这对于观察和思考当下的一些重大命题有了更丰富的视角和启发。
赫尔辛基转机,得以近距离俯瞰波罗的海地区的初夏妆容。从乌拉尔地区的冬天到这里的春天,仅相距两个小时行程。是季节变化太快,还是人类追赶时令的脚步太快?
飞里斯本的航程感觉比预想的长,夜航在大西洋上,一度看不见地面的灯光,疑似正在飞向无底的黑洞。俯瞰到里斯本城的灯光,才确信我们没有迷航。
当地时间晚上十点落地大西洋边的里斯本,上海已是凌晨六点。20多个小时的遥远旅途,要不是中途转机,人也许会被黏在航空椅上了;好在“巡视”了两大洲、看了两片海,下飞机时脑袋还不至于被飞机的轰鸣声震麻木。
翌日清晨,迫不及待来到海边,等待大西洋的日出。
看过多处大海日出,感觉到这里的海浪迎接朝阳的姿态是最兴奋激动的。它们成群结队、前呼后拥地欢歌喧闹、跳跃起舞,像是要将大西洋海面闹腾得天翻地覆。
葡萄牙躲不开大西洋的影子,里斯本里里外外都翻着大海的浪花。
公元前205年起是罗马人统治,五世纪起相继被外族占领,八世纪时摩尔人统治了里斯本,城市发展迅速,市内住了信奉不同宗教的人如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等。十九世纪,拿破仑入侵里斯本,当时的皇室集体逃亡到大西洋彼岸的殖民地巴西,而城市也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
摩尔人统治里斯本直至1147年,他们被阿方索一世率领的十字军击败,使得里斯本重回基督徒的手中。1256年,里斯本成为葡萄牙的首都,从此发展成为欧洲和地中海一带重要的贸易城市。很多航海家由里斯本出发到世界不同的地方探险,到了十六世纪是里斯本最辉煌的时期,大量黄金从当时葡萄牙的殖民地巴西运运回来,里斯本成为欧洲富甲一方的商业中心。
但是我更想见识的是大航海纪念碑
大航海探险者的这份荣耀,被后人定格在里斯本特鲁河口处。高耸的大航海纪念碑被设计成一艘大船的形状,恩里克王子带着迪亚士、达伽马等一批航海家站在船舷两侧,凝望着大海。十五世纪初,颇具慧眼的葡萄牙王子恩里克创办航海学校,鼓励人们出海去寻找香料和黄金,由此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
大航海纪念碑下,是整个世界海图。葡萄牙人很细心地记录他们每次“征服”世界的路线,而我更愿意从这角度“以观沧海”。
落成于16世纪的贝伦塔,矗立在特鲁河岸边,是葡萄牙港口经典的地标建筑,见证了葡萄牙在大航海时代无数船只的远航与别离,返航与重聚。贝伦塔既被当作灯塔使用,同时也是一座防御坚固的城堡。
五月初的太阳热情得烫人。我坐到树荫下注视着贝伦塔,让它对我旁白一段今天值得回味的故事。
贝伦塔附近的热罗尼莫斯修道院,宏大的白色建筑是里斯本最显眼的地标,连同与其相连的圣玛利亚骑士团教堂,是葡萄牙全盛时期的建筑艺术珍品,与贝伦塔一起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我对之注目,因为航海家达伽马长眠于此。
但是,罗卡角才是世界大视野的注目之地。
北纬38度47分,西经9度30分,距离里斯本大约40公里,是葡萄牙的最西端,也是整个欧亚大陆的最西点。这里是欧洲的“天涯海角”,当年是远航的水手们对陆地的最后回望之处。我们来到这里时,正巧撞上了“一头雾水”。大西洋的海风猛烈,处处嶙峋怪石,脚下100多米是层层翻卷的海浪。
海风卷着海浪以千钧之势扑面而来。我仿佛看到,500余年前,一群无畏的探险家驾驶着木帆船,从这里拐个弯,然后驶向深不可测的大海。他们的冒险之旅从这里开始,向前一步就是大西洋的浩瀚和凶险,再见陆地,便是印度、斯里兰卡,甚至美洲东海岸。
面朝大海的悬崖坡地上,却是绿草如毯,春暖花开。
“陆止于斯,海始于此”。刻着这句不朽诗句的石碑在另一边静静地守望着大海,而海的另一端是新的大陆……很难说这句诗到底在哪里有直击人心的力量。原以为它不过是一个自认为到达最远方的前人的一句喟叹,透着世界尽头的悲壮与苍茫,可是我相信,诗人卡蒙斯在落笔之时,正在渴望和呼唤着什么。
回望辛特拉小镇上的辛特拉王宫,这个曾经是葡萄牙王室避暑的地方,糅合了哥特式、摩尔式、曼努埃尔式的宫廷建筑风格。四座巨大的拱门,拱形廊柱装饰的窗户,具有典型的伊斯兰艺术风格。那两根高耸的烟囱,也像是清真寺宣礼塔的变形。建筑与辛特拉文化景观一起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现在我们看到的王宫,是葡王若昂一世在一座阿拉伯豪宅的废墟上兴建的。大航海的风帆早已收起,而辛特拉王宫作为建筑艺术作品,定格和见证了多种文化交流融合的身影。
葡萄牙曼努埃尔国王当政时期,正值欧洲建筑的艺术风格从哥特式向文艺复兴式转变,一种深受阿拉伯、亚洲等海外影响的建筑装饰风格成为主流,其显著特点是大量用到色彩浓郁的陶瓷装饰,被称为曼努埃尔风格。那个时期正是葡萄牙极力扩张海权的鼎盛之时,当时世界上各大洲的艺术风格在葡萄叶的宫殿装饰中或多或少都有体现,辛特拉王宫中就有一个陈设这象牙塔的中国厅。
山坡上的佩纳宫是葡萄牙国王离宫,耀眼、奇特、矫饰的身姿看上去像一座乐园式的城堡。宫殿本身是多种建筑风格的大杂烩,兼具哥德式、文艺复兴式、摩尔式、曼努埃尔式。
早在摩尔人统治时期,佩纳宫就已经存在了,但成为现今这个样子却是从15世纪初叶开始经过多次扩大与重建的结果。由于深具文化价值,佩纳宫同样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佩纳宫是一座集中了浪漫主义、哥特式、巴洛克、摩尔以及印度风格宫殿。这种混搭的风格使它格外引人注目,也深深的影响了后代的景观美化设计。
当时葡萄牙的船只遍布全世界,这为葡萄牙的建筑师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风格和元素。现在可以在曼努埃尔式的建筑中找到亚,非,欧和南美的风格,所以后人又称曼努埃尔风格为“大海风格”。
这个门楼上的雕塑满满的大海气息。海神波塞冬骑着波涛,双腿化为鱼身,珊瑚、贝类、鱼儿簇拥,水草为他舞蹈,他的脑袋上长出了陆地植物,寓意陆地的生命来自于海洋?寓意了海权时代的思维?
摩尔人城堡,与佩纳宫隔山相望,建于9世纪阿拉伯人占领伊比利亚半岛期间,现在仅存遗迹,陡峭的地形与残存的城墙石阶,如今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在葡萄牙的穆斯林时代,来自北非的阿拉伯人统治着今天的葡萄牙、西班牙在内的伊比利亚半岛,这些被称为“摩尔人”的皮肤黝黑的穆斯林,在辛特拉地区建造了两处主要的建筑:在山下建了一座统治着居住的奢华大宅,在山上建了军事防御城堡。
皇家宫阙之外,土豪富人的豪宅也体现着时代建筑风尚。雷加莱拉庄园扩建于1898-1912年,建筑风格包括罗曼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和曼努埃尔建筑风格。扭转型的圆柱、国王纹章、精细繁复的窗框、较多的贝壳等自然纹饰,呈现了一种繁复华丽的装饰风格。
走在宫殿的阳台边,抬头可见不同的雕刻。这些雕塑起源于但丁的《神曲》,讲的是有关天堂、炼狱、地狱的故事。土豪的豪宅能够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也是要有一些文化含量的。
里斯本海滨,气定神闲地目送今天的夕阳沉入大西洋。海滩上的来来回回的潮水仍在喋喋不休,好像还在讲述远去的故事,但已然昏昏欲睡。

二、直布罗陀海峡的那一边

飞越直布罗陀海峡,飞向非洲大陆。
以超脱的姿态飘过,像是仅仅跨越了一条寻常的江河。飞行的速度,压缩了空间距离,也忽略了过程中丰富的细节。做了一回“凌空仙子”,仅仅俯瞰到海峡里有几艘小小的船儿。有来往东西方之间的集装箱,有满载欢乐和幸福的观光邮轮。那些运载石油的巨轮,会不会突然引发一场危机?我居高临下的视角无从判断,似乎只要看上去阳光普照天空,海面蔚蓝平静,飞机上的人们就可以安心闭目养神。
不知道下一次坐船跨越直布罗陀时,会给我什么体验?
飞临北非摩洛哥上空,窄窄的一湾海峡,将两个大陆区分成迥异的景观。
公元8世纪,阿拉伯帝国迎来了阿拔斯王朝,军事上达到帝国的顶峰。在强大的阿拉伯帝国的内部权力纷争中,一支失势的力量从阿拉伯半岛败走北非,来到了摩洛哥,并在788年建立了摩洛哥的第一个阿拉伯王朝——伊德里斯王朝。
摩洛哥濒临大西洋的城市卡萨布兰卡,摩洛哥语称为达尔贝达。早年知道这座城市,是因为一部电影《卡萨布兰卡》,也叫《北非谍影》。故事已经远去,现实里看起来很宁静。这座全国最大的港口城市,被誉为“大西洋的新娘”,却处处呈现着两个大陆混搭的气息。
二战爆发后,大量的欧洲人逃离了自己的国家以躲避纳粹的铁蹄,摩洛哥北部的城市卡萨布兰卡,成了从欧洲到美国的重要中转站。《北非谍影》的故事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展开。
1943年1月,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和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在卡萨布兰卡举行会议,讨论了二战后期非洲、地中海、太平洋战局和对轴心国作战问题,并就殖民地的殖民统治命运等问题进行磋商。此次会议使得卡萨布兰卡名扬天下。
城里的哈桑二世清真寺是典型的伊斯兰宗教建筑,其中三分之一面积建在海上,以纪念摩洛哥的阿拉伯人祖先自海上来,也标志着穆斯林世界的最西端。
我试图用广角镜头给这座清真寺作时空定位。建筑通体采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绿色的琉璃瓦和形状各异的铜饰品镶嵌其间,殿外回廊玉柱气宇轩昂又婉转瑰丽,为庄重的宗教场所增添了几分灵动。
面向大西洋的窗口,从早到晚的光线给大殿带来了丰富的光影变化。我们遇上的是黑白影调,单纯、简洁。我不会背诵古兰经,但我还是希望信奉它的人们,可以更纯真地看待人类共同的家园。
整个清真寺的大殿和广场可同时容纳10万人祈祷,是世界第三大清真寺,位列沙特阿拉伯的麦加和麦地那清真寺之后。
去老城“麦地那”走走,才是更接地气的。只是,在人车嘈杂混行、烤鱼摊烟雾弥漫的街头,我们入乡随俗不事张扬,把照相机收了起来。
向南,进入古城马拉喀什。大西洋在城市西边无尽喧闹,撒哈拉沙漠在南边洋溢热情。这是西北非保存最良好的历史古城之一,红色的古城墙历经800多年的风雨至今仍雄风依旧。
马拉喀什在中世纪时曾两度成为摩洛哥王朝的首都。当年的城墙用赭红色岩石砌成,现在基本保存完好。沿着旧城区红色城墙漫步,眼前所出现的景象仿佛让人又回到遥远的中世纪。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的是阿拉伯、法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混和味道
建于1195年的库图比亚清真寺,以纪念击败西班牙人的胜利,是北非最优美的建筑之一。它对后来的哈桑清真寺、西班牙塞维利亚大教堂的建筑风格都产生了影响。
马拉喀什的马约尔花园。为北非古城带去了浓郁的欧洲风情。花园的第一任主人是法国著名画家雅克·马约尔。1924年,他在马拉喀什得到一片土地,随后,他几乎穷尽一生的时间来打造这座精美的私密花园,从撒哈拉沙漠植物中提炼出“马约尔蓝”,惊艳了北非和伊比利亚半岛。
1980年,法国时装界设计天才时尚大师伊夫·圣·罗兰在此旅行时醉心于此,遂成为他的私人花园。
“色彩大师”将红、粉红、黄和摩洛哥蓝大胆地运用到了其某年的服装系列,给时装带来了崭新的面貌与气息,轰动了当时整个时尚圈。此后更是把 “马约尔蓝”带到了自己的品牌中,推出了蓝色甲油,马约尔蓝色系的包包。圣罗兰被问到这些色彩的灵感来源时,他总是回答说:“很多年来,马约尔花园都是我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源泉,我常常梦到那些独一无二的色彩。”
既然踏上了非洲的土地,就想走得更深入一些。翻越摩洛哥的阿特拉斯山脉,过柏柏尔人集居的阿伊特本哈度村落,从梅祖卡小镇进入撒哈拉。
地中海花园到沙漠深处,背向大西洋,面向浩瀚沙海,大洋的涛声逐渐远去,邻国的枪声依稀可闻,前方人群的贫困仿佛可见。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眼一阵大风卷起黄沙,天地间顿时一片混沌,吹痛了眼睛,迷乱了思绪,昨天的海水和当下的黄沙搅和在一起,塑不成所愿的形体。
匆匆一瞥撒哈拉,转头走进临近大西洋的舍夫沙万小镇。这里通用摩洛哥语和西班牙语,如同它流行的蓝白两色。
十五世纪末,最早是逃避西班牙人迫害的摩尔人到此并建起了抵抗的城堡。大航海时代,隔海相望的摩洛哥沿岸多处遭受攻击并被占据,而偏僻一隅的舍夫沙万除土著舍巴拉人外,前来避难的大都是遭遇宗教迫害的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穆斯林和犹太人,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辛劳的难民带来了安达卢西亚先进的技术和文化,开发了舍夫沙万并使之发展和繁荣起来,形成了安达卢西亚特色。最终纳入了摩洛哥版图。
穿街过巷,午后的热风里流动着蓝调蓝,湖蓝,海蓝,天蓝,粉蓝,紫蓝,普鲁士蓝,酞菁蓝,宝石蓝......,深深浅浅,恣意弥漫,仿佛蓝色海洋乘风泛起,湛蓝的天空携云坠落。
为什么是蓝色?有一种说法是移居这里的以色列人的所爱。犹太人自古崇尚蓝色,被定义为以色列的天空,也就是犹太民族的一片天。
与这种诗意的猜测相映成趣的事实是:以色列建国之后,绝大多数犹太人选择回归祖国或移居国外,兴冲冲地走了。可穆斯林对犹太人遗留的蓝色却着了迷,索性任艺术家尽情挥洒,变着花样地将房屋刷蓝,竟把整个舍夫沙万变成了一座蓝城,像童话般奇妙。小城沉静依旧,而浪漫来了,梦幻诞生了。
丹吉尔,直布罗陀海峡南岸的小城。斯帕特尔海角灯塔面对海峡,是大西洋和地中海的分界点。在暗夜里它是导航的灯塔,在太阳下,它更像是安宁的背景。
海峡边上有一个造型酷似非洲地图的洞穴,当地人称之为“非洲洞”。看似平静的海峡,洞口外日夜浪涛汹涌。
海峡边上的一处休闲地,蓝天蓝海白房子,有点希腊圣托里尼岛的感觉,唯有手里捧着的摩洛哥薄荷茶,提醒我所在的方位。
据说丹吉尔的建城比罗马城还要早,公元前6世纪就由腓尼基人所建。城市沿着海滨山坡而建,白色住宅点缀在绿色山野上,全年大多数时间风和日丽气候宜人,素有“摩洛哥夏都”之称。
直布罗陀海峡是北非阿特拉斯山与西班牙高原之间所形成的弧状构造带的一个缺口,平均深度365米。海峡是连接地中海和大西洋的重要门户,全长约90千米,最窄处仅13千米。十几公里的水路,坐船半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对岸,是欧洲与非洲往来的重要通道,也是全世界最敏感的偷渡点。
娱乐化的海滩上倒是充满喜感。这个画面的主体和背景,似乎很难同框,在这里居然是典型的场景。把它们从沙漠拉到沙滩,为旅游事业作贡献,其实“专业不对口”,结果驮着主人“驼失前蹄”,有点儿胸闷。
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班牙一直都想收回直布罗陀的主权,但是英国不予理会,西班牙甚至都闹到了联合国,但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西班牙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基于双方共同的利益,西班牙和英国共同扼守直布罗陀海峡,也给这个海峡带来了短暂的宁静。
现在直布罗陀海峡已成为世界上最为繁忙的海上通道之一。从西、北欧各国到印度洋、西太平洋沿岸国家的船只,一般均经由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苏伊士运河-曼德海峡这条航路。而从波斯湾运出石油的船只能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运往西欧和北欧各国。
坐上渡船驶向对岸西班牙阿尔赫西拉斯。我面向海面微闭眼睛,努力想象海峡的其他画面。星光灿烂或是月黑风高,大雨滂沱或是恶浪滔天。我知道,当下所见并非事物的全部真相。

三、穿行伊比利亚半岛

下船再次踏上欧洲的土地,就是西班牙了。接着一路向东北,横贯伊比利亚半岛。这是一段从大西洋奔向地中海的穿越之旅,感受欧洲古典文明与阿拉伯文明的融合。
汽车在西班牙南部沿海在安达卢西亚地区行驶,翻山越岭、过村越野,进入隆达小镇。瓜达莱温河谷两侧的悬崖峭壁之上,一栋栋白色的房屋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诉说着它不凡的过去。海明威在他的小说《死在午后》中写到:“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龙达是最合适的地方,整个城市目之所及都是浪漫的风景……”他来过,有体会。
隆达是西班牙斗牛的发源地,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桥的另一头,顺着鹅卵石坡道,就能走到西班牙最古老的斗牛场,门前斗牛士还在不辞辛劳地站着岗。现在斗牛场已无斗牛活动,变身为斗牛博物馆
塞维利亚,西班牙安达卢西亚自治区和塞维利亚省的首府。这是一座因水而兴又因水而灵的城市,公元前7世纪就有居民在此生息。公元前43年建城,先后被罗马人、西哥特人占领,公元712年被阿拉伯人侵入。公元11世纪,摩尔人的一个部落在此建立独立王国,现存的大部分古代建筑是那个时期的遗迹。
塞维利亚大教堂呈现了独特的建筑形式。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几经变迁的大教堂至今还保留了清真寺外观,融合了基督教文化与伊斯兰文化的特征。
信奉伊斯兰教的摩尔人从公元8世纪开始,统治了塞维利亚约500年,建造了一座宏伟的清真寺。后来天主教徒重新入主塞维利亚,把清真寺改造成天主教堂,清真寺的宣礼塔就成了教堂的钟楼。100多年后的一场地震,损毁了教堂,塞维利亚人就在原址上建起一座更宏伟的教堂。这座钟楼上部,满布的几何形雕刻突出了摩尔式的建筑风格。钟楼最高的部分,从柱子、拱门到穹顶,却又是文艺复兴式的建筑风格。
随拍塞维利亚街头的弗拉明戈舞。
塞维利亚、格拉纳达等地是弗拉明戈舞的发源地。舞厅的表演通常票价几十欧元。我们去看过一场表演,但感觉还是街头随性的“秀”更有接地气。在我看来,弗拉明戈舞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代表着热情、豪放、不受拘束的生活态度。
“网红”罗马桥横卧在科尔多瓦东南部,横跨瓜达尔基维尔河,桥的一端修筑了高大的桥头堡,北端是大清真寺以及古老的城区。
科尔多瓦曾经是腓尼基人和迦太基人古城,公元前二世纪是罗马人殖民地,公元六世纪西哥特人侵入,破坏甚烈。公元10世纪,科尔多瓦进入鼎盛期,成为伊斯兰世界里著名的大都市。十二世纪起是西班牙王国的重要军事基地。
科尔多瓦城的杰作大清真寺,是西班牙地区最辉煌的东方文化建筑,始建于公元785年,后来又几经扩建、改建,工程持续了几百年。基督教王国收复科尔多瓦后,大清真寺内修建了一座哥特式的教堂,但大清真寺仍然基本保留了伊斯兰建筑的风貌。
这个中等大小的城市,老城里拥有许多令人过目难忘的建筑遗址。这是科尔多瓦作为哈里发的首都,统治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时所留下的。据说科尔多瓦在十世纪时有五十万居民,曾是西欧最大的城市。
从13世纪起,科尔多瓦对西方穆斯林艺术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并对19世纪的新摩尔艺术形式的发展产生了影响。科尔多瓦老城已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如果不想步履沉重地穿越历史,这些“春暖花开”的小巷子是养眼养心的所在。科尔多瓦老城像是一个被鲜花打扮起来的老人,处处绽开着孩童般可爱的笑颜。这里有色彩绚丽的阳台,墙上总是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徜徉在迷宫般的小巷和阿拉伯风格的庭院,可以放松、陶醉,但不要迷失了方向,不要迷失了你的心。
这里的庭院主人很友好,主动邀请我们进来参观。如果对语言表达有自信,可以和她交流一下观赏和布置庭院的心得。
离开安达卢西亚地区,不知不觉走上了“塞万提斯之路”。一条看不见的文化之路,在这里找到了有形的实体。这是一个文学形象从西班牙走向世界的路;一个时代意象从中世纪走向当下的路;一个文化遗产从书本文字走向文明交流的路。
塞万提斯原创了堂吉诃德大战风车。是小说,也可以是诗歌、是戏剧、是动漫;是一篇虚构,也是一段历史。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可以阅读、可作谈资,可以嘲讽,更可以被思考、被研究。多少年来,不管人们是鉴赏、琢磨还是消费,“塞万提斯之路”已经从大西洋、地中海之间的伊比利亚半岛,走到了大西洋彼岸和太平洋两岸。塞万提斯的文化之路和哥伦布的海上之路,同样沟通了东西方,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交往交流。
继续向东北进入马德里南面的历史名城托莱多。这里曾经是西班牙的首都,后来西班牙迁都马德里,但至今仍是西班牙红衣大主教驻地。
托莱多在2000年的历史中,曾先后成为罗马帝国的城市、西哥特王国的首都、科尔多瓦阿拉伯酋长国的要塞和伊比利亚半岛上诸多基督教王国反抗摩尔人的前哨。
在老城高处眺望,气势雄伟的城堡坐落在托莱多的制高点上,16世纪中叶时是查理五世国王的王宫。数百年来,这座城堡刻划着西班牙民族盛衰的各种印记。从被摩尔人占领起,托莱多的基督教徒、摩尔人和犹太人即友善和平地共居此城,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在此并存共容。
这座多种文明交融的城市里,各种风格的建筑汇聚一处。在穆斯林清真寺的原址上建造的基督教大教堂,采用了当时在西班牙教堂中很少用的法国哥特式建筑形式,内部装潢吸收了穆德哈尔等其他风格,可以说是一座各种建筑艺术风格相结合的庞大建筑群,是西班牙最大教堂之一。
太阳门,建于13世纪,具有典型的阿拉伯风格,高大,宏伟,挺拔。据称,阿方索十世时代星象测量,此门位居子午线零度上,从日出到日落,日光总照着此门。
托莱多于198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人类遗产城市,古建筑群保存完好,包括哥特式、穆迪哈尔式、巴洛克式和新古典式各类教堂、寺院、修道院、王宫、城墙、博物馆等古建筑70多处。
马德里皇宫,广场开阔,宫殿张扬,外观在蓝天白云下一览无余,“皇马”可以在这里踢球吗?
公元9世纪,穆罕默德一世命令于现在的马德里皇宫的地址上兴建一座小小的皇宫。1561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将首都从托莱多迁入于此,成为往后西班牙殖民帝国的运筹中心。18世纪西班牙波旁王朝接替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之后,成为新国王的正式王宫。
这座一直在使用的王宫是按照典型的法国风格修造的,内部陈设富丽堂皇,也是一座艺术宝库,珍藏着大量油画、壁毯、古家具等文物、艺术品。现在那些宝贝大多被秘藏到其他地方去了,王宫里的装饰依然富丽堂皇,却也不值得流连忘返了。
“不思议”的马德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广场。这个马约尔广场是菲里普三世在1619年主持修建的,有着独特风格的四方形广场,中央是菲里普三世的骑马雕像。四周被一列回廊式古老建筑所围绕,9个对外的拱门连结着外面的市区街道。
以前在周围住户的阳台上经常可以看到奢华的皇家仪式、斗牛以及种种纪念活动,甚至是宗教裁判所施行的火刑现场的这座广场上,现在回荡的是抱着廉价吉他的年轻人随性的歌声。夕阳西下的时候走过周边街上,见到林立的小饭馆里挤得满满当当,不时传出喝了几杯之后的高声歌唱,气氛非常“西班牙”。
伊比利亚半岛中心、西班牙国土中部的马德里,南下可与非洲大陆一水为限的直布罗陀海峡相通,北越比利牛斯山可直抵欧洲腹地,素有“欧洲之门”之称,罗马人统治伊比利亚半岛时为军事要塞。迦太基人、摩尔人、法兰西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在这里君临天下。在马德里的街巷中里散步,像是穿行在古欧洲的时光里,城市的建筑几乎都是雕塑艺术作品,随意一个抬头就能相遇几百年历史。
从马德里坐上高铁,三小时后抵达地中海边的巴塞罗那。路过城区里的一座体育馆。
被誉为“欧洲之花”巴塞罗那,有夏天的地中海阳光、众多的博物馆、海鲜美食。那里听起来名气很大的海鲜饭,对于厨师出身的我看来,算是夹生饭,但这不影响它成为一座历史文化与现代主义交融的城市。它见证了哥伦布对世界的探索,历经了工业革命与城市化,也支撑了现代体育运动的兴盛繁荣。
究竟是人成就了城市,还是城市成就了人?正如卡夫卡之于布拉格,肖邦之于华沙,巴黎之于雨果。而巴塞罗那,则注定离不开高迪这个名字。高迪设计的奎尔公园,惊艳于用碎马赛克拼贴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童话世界。即便是一处世界文化遗产,我更愿意相信是高迪为他未泯的童心创造的游戏空间。
建筑鬼才高迪的代表作圣家族教堂,170米的高塔、五颜六色的马赛克装饰、螺旋形的楼梯、宛如从墙上生长出来的栩栩如生的雕像……,庞大的建筑显得十分轻巧,有如孩子们在海滩上造起来的沙雕城堡
仿造大自然的种种生态的奇幻建筑里,除了可以表达宗教的虔敬,还可以在里面发呆、做梦?我在里面静坐了半个小时,却进不了一分钟的梦境。
这样的光影,只会让人陶醉,浮想联翩。高迪建筑属于现代主义建筑风格,融合了东方伊斯兰 摩尔风格、现代主义、自然主义等诸多元素,创造出近乎怪诞的独特风格,带给人们独特的建筑视觉盛宴。
高迪的巴特罗之家。更像是一个海洋主题的冒险故事。二楼主厅的落地窗上采用了深浅不一的,如同海底气泡一样的彩色玻璃,利用自然光线的照射来调节采光;客厅的顶灯则是身处旋涡中央的海葵造型,而透过玻璃看天井,就像是眯缝着眼在海底漫步。
高迪的米拉之家。波浪形的白色石块砌成的外墙,如同涨潮时汹涌的海面。黑色铁丝缠绕而成的阳台栏杆,像是海带在潮水中飘荡,建筑外立面上一个个规整的凹陷又如同海水退潮之后的沙堡。
我在那些眼花缭乱、脑洞大开的奇思妙想的设计里,很难找到建筑中最基本的直线,建筑像波浪,像贝壳,内部空间像一具硕大的鲸鱼骨架。就连圣家族教堂那种传统上很严肃的内部空间,穹顶下的“华盖”,在高迪手里也成了一只巨大的海葵。
人类的建筑天然地与大地、树林更亲近,为何在高迪的脑洞里,将供人居住、礼拜的建筑物,弄成了更像是海洋生物的居所?这与他出生在离巴塞罗那不远的海边小镇雷乌斯那有哪些审美关联?
漫步在海边,等待地中海的日出。旭日在远处山坡后面跃出,山坡下小镇教堂顶端窗口里,透过一束金光,好像变身为一座灯塔。
海上起早潮了,波浪的曲线勾勒出巴塞罗那浪漫的景象。道路两旁高大挺拔的棕榈树,翠绿的阔叶随海风摇曳,仿佛向人们展示包容四方的姿态。
这是地中海日无数出中的一次,而我难得在地中海西岸与它相会。这里的海风和波涛比大西洋温柔得多,我找不到大海的气势。也许,这也是一种偏见?谁说大海不能有多种呈现方式?
地中海的“生命史”比大西洋还要长远。地中海沿岸是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这里有古埃及文化,有古巴比伦王国和波斯帝国的兴盛,更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孕育了爱琴海文明、古希腊文明,催生了地跨亚、欧、非三洲的古罗马帝国。
我走上伸入海中的石堤,让海浪和涛声更亲近。地中海的浪涛声似乎穿越了时空,在我眼前展现了一组有声有色的流动画面。我在想象,这里的潮水,是以怎样的机缘,怎样的方式,与我们的南海、东海交流、交融?

四、 迎着直布罗陀海峡的风

从摩洛哥的丹吉尔坐上渡船,越过直布罗陀海峡,向对岸的伊比利亚半岛驶去。面对船头伸展双臂,左手牵着大西洋,右手挽起地中海。
海鸟在云层洒下的光影里翻飞,海浪被船头劈开一条水道,时间和空间不断在变化。在那遥远的年代里,地壳运动使欧洲大陆与非洲大陆连为一体,而后又是地壳运动将欧洲大陆与非洲大陆分割开来。从那时起,直布罗陀海峡就一直在在里,不管有没有人来发现。
看似平静的直布罗陀海峡,其实一直暗流涌动,时常风急浪高。民族的纷争融合,历史的恩怨情仇,文化的相杀相缠,在海峡两岸演绎了两千年多大戏,时而情节跌宕起伏,雄浑激烈;时而篇章舒缓,情意绵绵,而且延绵至今仍未落幕。
我坐在舒适的船舱,感觉背着太阳的一侧,冷风似乎嗖嗖地钻进来;而在朝向阳光的窗前,又热得脱下外套,同一条船上冷暖差异明显。在横渡海峡的动与静、明与暗、冷与暖的场景里,在以后几天穿越了伊比利半岛之后,我似乎也有了一些“发现”。
 
一、“发现”航海勇士的探索精神
 
人类进入15世纪,科学技术的提高和地理知识的进步,使得远洋航行成为可能,为开辟新航路创造了必要的条件。地中海与大西洋之间的伊比利亚半岛上,出现了大航海的先驱者、领航人,如迪亚士、达·伽马、哥伦布等。
1487年7月,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率领两条各载100吨的双桅大帆船,从里斯本出发沿着非洲西海岸向南驶去,半年多之后抵达非洲大陆南端的好望角
1492年夏天,哥伦布率领3艘帆船,从地中海边的西班牙巴罗斯港扬帆出发,穿越直布罗陀海峡,在大西洋上向西航行,经历70个昼夜风浪颠簸,到达了美洲古巴岛。
达·伽马则继迪亚士之后,1497年7月率船从里斯本出发,在大西洋上一路向南,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找到了通向印度的海上航路。
在里斯本特鲁河畔,我凝视过大航海纪念碑上高高在上的航海勇士的形象;在巴塞罗那的和平门广场,我注视过哥伦布手指大海的青铜像。我愿意对他们的壮举致敬,因为他们代表了推动人类进步的科学探索精神。
“登陆”西班牙后,我走过“塞万提斯之路”,不禁把那里的“风车斗士”与航海勇士揉在一起琢磨。这些战风斗浪的航海勇士,与同样“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大战风车的虚拟人物堂·吉诃德,可以作怎样的对比联想?
在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笔下,主角唐·吉诃德在骑士早已绝迹一个多世纪的时候,沉迷于骑士小说,时常幻想自己是个中世纪骑士,进而自封为德·拉曼恰地区的守护者,脑子里满是魔法、战车、决斗、挑战、受伤、漫游、恋爱、风波以及书中种种荒唐无理的事。于是发生奇想,要去做游侠骑士,把书中见到的都实行起来,去解救苦难,去亲历危险,去建立功业。于是骑上瘦弱的老马,操起生了锈的长矛,戴着破了洞的头盔,拉着邻居桑丘·潘沙做自己的仆人,“行侠仗义”游走天下,作出了种种与时代相悖、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径,结果四处碰壁,但最终从梦幻中苏醒过来,回到家乡后死去。
我无意中将这个“奇葩”,与他的航海家同乡作一比较,忽然找到了两者巨大的分野:一边是满脑子复古的梦幻,一边是星辰大海的理想;一边是无尽的荒诞而落寞,一边是一路的艰辛却辉煌;一边是言行的怪诞,一边是科学的探索,最终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行走方向:一个要退缩到旧时代,一个是开创新时代,这与他们骑马走陆路还是驾船走海路,并无必然联系。
地中海这个“摇篮”孕育了欧洲人以海路为商贸方向的思考路线。欧洲中世纪后期,威尼斯与热那亚人的船只,在拜占廷与阿拉伯的海域,如地中海、波罗的海、北海、法国沿岸等区域畅通航行。而在大航海时代,欧洲人才真正走出地中海的小圈子,并航向未知的大西洋。
正是这种划时代的航行,促使葡萄牙天才诗人卡蒙斯,模仿希腊、罗马古典史诗,以8816行的宏大诗篇《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讴歌达·伽马等探索远航的壮举,当然其中也美化了殖民主义的海外扩张。我们能从中体会到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艰辛,了解到海权时代西方世界崛起的历程。卡蒙斯逝世这一天被定为葡萄牙的国庆日,由此可见弘扬大航海精神对于葡萄牙的意义,同样,对于今天的世界,大航海精神仍然具有激励开拓、探索未知的意义。
但是,走向海洋的探索并非是欧洲人独有的壮举和专利,亚洲人的远洋航海技术在中世纪时期有大幅度的进步。中国通向西域的“丝绸之路”因战争而中断,“海上丝路”的重要性日益显现。大约公元八世纪末,中国唐朝已开辟航海商贸路线。阿拉伯的“海上商贸路”同样热闹,到了宋代,环印度洋到中国东南沿海一带,常有海上商人的活动足迹。宋元时期的沿海城市因为这样的商贸活动而大为兴盛,像是泉州广州杭州等地都兴盛着海上商贸活动。
明朝初叶,亚洲的“海上丝路”贸易继续蓬勃。明朝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是欧洲的地理大发现的航行以前,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系列海上探险。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技术的大明王朝船队率先扬波万里、宣威海外,浩浩荡荡地拉开了人类大航海时代的序幕。这个序幕是如此的奢华,引出了沿途国家和地区情况的地理著作及航海图,扩大了中华政治文化的影响力,促进了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官方贸易和民间贸易。也因此,大航海精神,准确地说,不是伊比利亚人独有的专利,而是发源于更广阔的地域,是全人类创造的精神财富。达·伽马、哥伦布们则是这种精神的杰出代表。
在向航海勇士致敬的时候,我在不经意间发现:地中海的温润气候眷顾着这片土地,当许多欧洲人还在抱怨着阴晴不定的坏天气的时候,暖洋洋的阳光就已经从四月无休止地开始。现在的伊比利亚人则更喜欢安于现世,寻欢作乐活在当下。经济上不思进取,生活上追逐福利国家,即使作为大航海的开创地,在当代节奏里明显落后于周边地区和新兴国家。
 
二、“发现”地域政治的风高浪急
 
大航海基于地理大发现,对人类历史带来了重大影响,包括全球航路的重构、东西方物产的交易、西方政治势力版图的变革、殖民主义的扩张等等,直布罗陀的也变得更加“风急浪高”。
大西洋的海水源源不断的涌向地中海,经直布罗陀海峡的海流速为每小时4千米。位于西班牙最南部和非洲西北部之间,海峡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地中海沿岸的国家想要从地中海出去,最早的时候只有直布罗陀海峡这一条路,苏伊士运河开通以后,才有了第二个选择。
认识到这里位置的重要性,相邻的国家很早就展开了争夺。这个地方是与西班牙接壤的,似乎自然属于西班牙。公元八世纪,阿拉伯倭马亚王朝对外发动了阿拉伯历史上空前的大征服运动,侵入到北非,以少胜多,7000精兵打败了西班牙10万守军,占领了这个地方,并命名为“直布尔·塔里克”,英文音译为直布罗陀。
大航海时代首先是葡萄牙和西班牙和称雄世界,但是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开展,英国强大起来。1704年,英国在和西班牙持续战争中征服了直布罗陀,并在此建立军事要塞。
对于大航海,我不愿意像当地人那样津津乐道他们“发现”了这里、发现了那里。好望角、印度次大陆、美洲大陆从来就在那里,无需别人来“发现”。而且被“发现”之后,这个地球就更不平静了。打着“输出文明”的旗号的掠夺、殖民、欺凌,更让历史和现实各执一词、搅成一团。一场重构世界经济、政治版图的剧情大戏,在大航海时代之后渐入高潮,本来还算安静的直布罗陀海峡,以及两边的大西洋、地中海,就开始喧闹起来了。
大航海之后,海外殖民势力急剧扩张,地理的大发现被欧洲统治者利用,紧接着世人就发现:非洲的黑人被作为奴隶贩卖到“新大陆”,美洲的原住民被殖民者追杀奴役,差点儿种族灭绝。老大陆的人在新大陆圈地建立国家。输出文明,也掠夺财富,发展经济,也扩大贫富,声称热爱和平,也不时挑起战争。
凭着经济、科技、军事的实力,借助文化的影响力,殖民者掌握了“发现”的话语权:西方“发现”了东方、文明“发现”了野蛮、甚至靠枪炮“发现”了圆明园。换一个视角,殖民地的原住民也发现了殖民者的残暴、贪婪、虚伪,也发现了那些“外来人员”改变物质世界的奇异力量。
大航海也发现了直布罗陀海峡重大的战略和经济价值,至今仍然是大西洋通往南欧、北非和西亚的重要通道、地域政治的热点地区。这种价值早期为西方海上霸主所利用,现在更是成为海洋霸权争夺的目标。
从军事角度看,直布罗陀是军事重镇,直布罗陀海峡是美国海军第六舰队和北约各国海军进出地中海的要道。窄窄的一湾海峡,英国、西班牙两个曾经的海上霸主各不相让;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国直接把美国地中海舰队横在那里,可以随时控制和封锁海峡。这里也是俄罗斯黑海舰队出入大西洋的必经之路。
现在的海峡上,有风和日丽,货轮邮轮穿梭往来;也有月黑风高,军舰战机不时出没。油轮被扣,偷渡泛滥,冲突不断。
直布罗陀海峡的风浪,何时会依照人类共同的良好愿望而平静下来?
 
三、“发现”文化交汇的色彩缤纷
 
直布罗陀海峡北岸的伊比利亚半岛,先后被腓尼基人、罗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都统治过,最终经过著名的“再征服运动”,基督教重新收复了这片土地。
我们在里斯本,在安达卢西亚的塞维利亚,在加泰罗尼亚的巴塞罗那,处处见到古希腊、古罗马、摩尔人、阿拉伯人、甚至吉普寨人的物质混搭和文化混血。
15世纪晚期到16世纪中期,葡萄牙极力发展海权主义,在艺术和建筑上出现了独特的曼努埃尔建筑风格,取名自当时执政的曼努埃尔一世。
作为当时的海上霸主,葡萄牙船只跑遍全世界,受到世界各地文化的影响,建筑师也融合了各种风格和元素。里斯本的辛特拉王宫、佩纳宫糅合了亚非欧和南美的风格建筑元素,时常可见高大的穹顶、扭转造型的圆柱、国王纹章和雕饰精细又繁复的窗框。贝伦塔、热罗尼摩斯修道院的建造中渗透了大自然元素,如在石头上镶着贝壳、锚等。所以后人又称曼努埃尔风格为“大海风格”。这种建筑风格不可避免地随着霸权的衰落而走向没落,但它留下的华美绝伦的建筑,却记载着一个时代里多种文化的融合。
在西班牙,东西方文化交流融合已成为这一地区的重大历史性事件。塞尔维亚大教堂、科尔多瓦城大清真寺,是西班牙最辉煌的东西方文化交融的标志性建筑。塞维利亚也是北非手工艺品的最大集散地,我们在老城区里端详过铺天盖地价廉物美的摩洛哥皮件、铜器、坐垫、地毯、吊灯、拖鞋、木雕等。
在塞维利亚大街小巷里回旋的弗拉明戈舞风,早年由北印度吉普赛人带来,融汇了印度、犹太、阿拉伯,乃至于拜占庭的元素,又注入西班牙南部的养分,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定型并扬名。到了现代,世界文明在这里有了新的交集。1992年西班牙举办了塞维利亚世界博览会,有112个国家和地区、23个国际组织、7家跨国公司参加了展览,展现了世界各国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技术的精粹。
环绕马德里散步就如一次对不同历史时期艺术风格的寻访。城里囊括了从罗马时期起的建筑、遗产及历史艺术品,直到今天仍然保存得完好无损。马德里共有1962座古建筑,其中包括阿尔卡拉门、西比勒斯大桥、太阳门或哥勒斯宫这样的标志性建筑,这些古迹也使马德里成为一座博物馆型城市,可以感受到西班牙各个民族文化的交融。
两千年古城托莱多,历史上曾为多个民族占领和统治,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为托莱多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艺术和历史遗产,古建筑群保存完好,包括哥特式、穆迪哈尔式、巴洛克式和新古典式各类教堂、寺院、修道院、王宫、城墙、博物馆等古建筑70多处。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三种宗教并存共容,成为三种文化之都,也使托莱多成为西班牙民族融合的缩影。
巴塞罗那是伊比利亚半岛的门户,是多种文化的交汇之地。这里曾是腓尼基人与希腊人的殖民地,也被罗马人占领过。公元415年起,巴塞罗那是迦太基公国都城。8世纪时,来自非洲的摩尔人成为此地的统治者。12世纪,摩尔人已将巴塞罗那营建成地中海地区最大的港口之一。那里完整地保留了许多哥特式古老建筑,又是加泰罗尼亚文化的发祥地,同法国的文化和语言发展渊源颇深。城市与无数文化名人联系在一起:高迪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当地人认为“整个巴塞罗那都是高迪”。毕加索、达利曾在巴塞罗那生活创作并走向世界,“巴萨”的足球文化风靡世界,1888年和1929年的世博会、1992年的第25届奥运会在这里举办,巴塞罗那因为多样文化包容而呈现出斑斓色彩。
伊比利亚半岛的文化因子,除了在本地区交流交融,还走出地中海、跨过直布罗陀海峡,越过大西洋,产生过更大范围的影响。大航海时代,葡萄牙、西班牙在中南美和非洲、亚洲拥有殖民地并进行贸易,也向这些地区输出了伊比利亚半岛的文化和天主教。在摩洛哥,因为遭受迫害的犹太人的集聚,海峡另一边的沙万舍夫,从一处偏远之地,滥觞成为一个梦幻的蓝色之城。
 
四、“发现”文明交流的多种可能
 
直布罗陀海峡两边是一处前奇妙的存在:大西洋的波涛,通过海峡与地中海的浪花牵手,欧亚大陆缠绵的云,一步跨过海峡,与非洲大陆野性的风相拥。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尖顶,与阿拉伯建筑金色的穹顶,在同一座城镇相生相伴或相互遥望。前一天我还在大西洋边啃着香喷喷的阿拉伯烧饼,后两天就在地中海边品尝没烧熟的海鲜饭。我听不懂那里的葡语、西语、阿拉伯语,但时常遇到“你好”的问候。
这一处时空,是一个通过VR也难认清的折叠场景。我看到了大西洋日出的辉煌和晚霞的瑰丽,也知道海浪下的暗流汹涌。我俯瞰了北非大地棕黄色的土地和正在成熟的庄稼,也知道“北非谍影”并未远去。我看见了往来于海峡的平静的巨轮,也似乎遥望到被扣留的焦灼的油船。我欣赏了弗拉明戈舞蹈的铿锵与灵动,也联想到多种文化在此地的纠缠与厮杀。我可以无视高楼五光十色的广告,但无法漠视街头衣衫褴褛的愁容。
早年的大海航,开辟了东西方物质的交流,也开启了面对面的“文明的冲突”。那么,这种冲突是必然的吗?虽然很多人相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而我的疑问是:什么时代的存在?什么地方的存在?脱离了具体时空位置的抽象判断,必然是不合理的。文明的冲突在当今的时空环境里,不是必然的存在,不是必然的合理。
哥伦布的船队,一定要以横冲直撞的方式运回东方的宝物吗?海峡上穿梭往来的巨轮回应了我。
信仰宗教的人们,一定要在清真寺的废墟上树立起基督十字架吗?西班牙古城里多种文化共生的建筑回应了我。
欧洲人跨过海峡,一定要像他们的前辈架起炮扛着枪杀过去吗?塞维利亚城里的弗拉明戈舞蹈和撒哈拉沙漠里追随三毛背影的人们回应了我。
两个大陆不同肤色人们之间空间和心理的距离真的那么遥远吗?里斯本飞往卡萨布兰卡航班上空乘和旅客的微笑回应了我。
窄窄的一湾海峡,可能永远分开两个相望的大陆,但能割裂各具色彩的文化吗?我拍回来的色彩斑斓的画面回应了我。
历史没有假设,地球和地区的版图早已被前人圈定,现在和今后的人们,需要“思议”以后的事,但也同样需要对以前的“反思”。
早年“发现者”的思维定势,至今还让一些人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优越感之中,总是以文明人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对待其他民族,选择性地忽视文明的多样性。仍然有人本能地抵抗“非我族类”的文化和生态,将与他们的固有理念不同的文化,归纳为“文明的冲突”。同时,以爆棚的控制欲,推行经济的霸陵、文化的独尊、国际政治的强权,甚至武力的恫吓讹诈。正如中国领导人直击要害地揭示:历史和现实都表明,傲慢和偏见是文明交流互鉴的最大障碍。
大航海时代早已过去,列强瓜分世界的称霸行为不可继续。人类追求发展的方式已经、正在、并且还将发生巨变,陆上文明和海上文明孰优孰劣的争论,在今天也应该有新的视角和观点。
回望我中华,张骞们“凿空”的丝绸之路开创了一个辉煌的时代,盛唐西安成为欧亚大陆的经济中心;而郑和们没有持续下去的海上丝绸之路,逆转成封疆锁国的海禁,宝船运出去的丝绸、瓷器、茶叶,竟然换来鸦片的毒雾、枪炮的掠夺。辉煌,或者耻辱,关乎实力,也关乎理念、关乎交往方式。
盘点大航海时代的遗存:对于新世界的渴望,对于战胜风暴巨浪的勇气、对于航向和海潮的专业判断、对于终将到达彼岸的信念,都应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财富;同时,对于海盗式的单方面征服虐杀、对于货物的强卖强买、甚至对于精神鸦片的倾销,都应被时代的潮流击退。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在直布罗陀海峡两边的行走和“思议”,我们可以坚信:文明具有多样性,就如同自然界物种的多样性一样,一同构成这个星球的生命本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命题和实践,将是重构地球美好生态的全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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